历史上的“杠精”

记者  李世醒  王波

据说每一位杠精都是上辈子折翼的天使——抬杠成瘾，至死方休。杠精，顶针一般的存在，生而为怼，妖孽也。这样热衷于抬杠的一类人，被网友们戏称为“杠精”。

“给‘杠精’一个槽点，他能‘杠’起整个地球”。当然，不止于现在。中华浩浩荡荡五千年，少不了杠精在历史的长河里作祟。

以非为是，以是为非

春秋战国时期出现了职业“杠精”——名家。但此“杠”非彼“杠”，不含贬义。作为诸子百家中独树一帜的存在，名家奉行的是“以非为是，以是为非，是非无度”诡辩之术，有着非常专业的抬杠素养。

名家的创始人是邓析，他的杠法是同时肯定事物正反两面的性质，提出两个逻辑对立的观点，再分别论证这两个观点的正确性，这样一来，无论从哪个方面论证，都能杠赢。

有一年郑国发大水，富人渡河时不慎淹死，其尸体被一个穷人打捞上来。富人家属希望能赎回尸体，穷人却漫天要价，双方僵持不下。

于是富人家属请教邓析，邓析便说：“你们不必着急，对方只能把这具尸体卖给你，因为除了你，没有第二个人会向他买这具尸体。”

过了几日，穷人也来请教邓析，邓析说：“你不必着急，对方只能从你这里买尸体，因为除了你这里，别处是买不到的。”

经邓析这么一搅和，过了几天尸体腐烂了，穷人富人都没得偿所愿，于是怒告邓析。邓析把对双方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，办案的官员听完，觉得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，便判了原告一个搅乱公堂的罪名。

然而，邓析最终却因为过于能杠，使得“郑国大乱，民口欢哗”，被郑国执政者处死。

公孙龙亦是名家的代表人物，其著名的“白马非马”之诡辩绝对可以载入“杠精”史册。

有一天公孙龙骑着一匹白马要进城，城门守卫将他拦下并告知不允许带马进城。公孙龙立马开杠，他对守卫说：“马是一种动物，白色是一种颜色，而白马是一种动物加一种颜色，并不只是马这个动物，所以‘白马非马’。”守卫吃了没文化的亏，无奈也就放他进城了。

不过单凭这件事也无法判定公孙龙为“杠精之王”，最著名的是，他敢和秦国互杠，当时秦国和赵国签订攻守同盟：“秦之所欲为，赵助之；赵之所欲为，秦助之。”

当时，秦国想要出兵攻打魏国，而赵国却想要救魏国，秦王怒斥赵违约，特派使者前来指责赵国：“我们不是说好了攻守同盟吗？秦国现在要去攻打魏国，你们赵国应该来帮我们。”

这让赵国哑口无言，平原君忙向公孙龙求助，公孙龙见状立马开杠：“赵想救魏，秦不帮忙，违约了。”秦国听后无力反驳，只得兵至大梁而返。

对于名家的职业“杠精”，《庄子·秋水》评价其“然不然，可不可，困百家之知”，而《论六国要旨》中则说“名家苛察缴绕，使人不得反其意”。看来古往今来的“杠精”风评都不是很好。

庄子也遇到过一位杠精，而且还是他的朋友惠施。一日庄子与惠施同游，看见水中的鱼在游泳，便感叹“鲦鱼出游从容，是鱼乐也”，鱼在水里游，真快乐啊。

惠施马上就发挥了抬杠的本领，问庄子道：“你又不是鱼，凭什么说鱼快乐呢？”庄子于是反问道：“你又不是我，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？”惠施则继续抬杠道：“我不是你，当然不知道你，但你也不是鱼，当然不知道鱼的快乐。”

鸭先知，鹅不知耶

《世说新语》中记录了一个孔融（就是那个让梨的孔融）大战“杠精”的故事。

说孔融十岁时随父亲到洛阳拜访李膺，李膺门第高，得是青年才俊或是沾亲带故的才给见，于是孔融便说自己是李膺的亲戚。

李膺问他：我们是什么亲戚啊？

孔融抖机灵道：以前我的先祖孔子曾经拜您的先祖老子为师，所以咱俩是世世代代交好的关系啊。

李膺和其他宾客都被小孩的机智折服，纷纷表示这娃娃有出息。“杠精”当然不这么认为，在座的陈韪不以为然道：小时了了，大未必佳。作为一个小机灵鬼，孔融当然是选择怼回去，便说：想君小时，必当了了。

“杠精”家族，各有各的杠法，除了面对面抬杠的，还有那种跨越时空的杠。

譬如南北朝诗人王籍在《入若耶溪》中写：

艅艎何泛泛，空水共悠悠。

阴霞生远岫，阳景逐回流。

蝉噪林逾静，鸟鸣山更幽。

此地动归念，长年悲倦游。

宋朝诗人王安石对“鸟鸣山更幽”有意见，呵，明明是鸟不鸣山更幽。无法当面杠也没关系，他刷刷刷写了一首《钟山即事》表示不服。

涧水无声绕竹流，

竹酉花草弄春柔。

茅檐相对坐终日，

一鸟不啼山更幽。

南唐宰相冯延巳写词有固定开篇，其中最为得意的一句是：“风乍起，吹皱一池春水。”皇帝李璟听后不屑道：“吹皱一池春水，干卿底事？”

聊到这里，不得不再提到一个人，他就是千年杠精——毛奇龄。毛奇龄是清朝学者、诗人、文学家。朱熹出了本《四书集注》，他写了部《四书改错》；宋人讲《易经》，他推倒后立《仲氏易》。

曾有学者赞苏轼“春江水暖鸭先知”此句写得极妙，奇龄老头儿听后轻瞥一眼：“鸭先知，鹅不知耶？”

袁枚后来在《随园诗话》中调侃了此事：“西河（毛奇龄）云：‘春江水暖，定该鸭知，鹅不知耶’此言则太鹘突矣。若持此论诗，则《三百篇》句句不是：在河之洲者，班鸠、鸣鸠皆可在也，何必‘雎鸠’耶？止丘隅者，黑鸟、白鸟皆可止也，何必‘黄鸟’耶？”可见对付“杠精”，当然只有比他更“杠”才能赢。

编辑：陈小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