菜市场的“年味”

作者  秦祖成（湖北竹溪县人，文学爱好者）

在县城过年，菜市场无疑是最有烟火气的地方。

一到腊月，菜市场就欢腾起来。灌香肠，做腊鱼，买猪蹄……县城人早早开始忙年，正应了那句“过了腊八就是年”。

一

小城人对“吃”舍得投入，再贵也要咬咬牙。三十年前，我们在老家农村过年，父亲总要千方百计去弄条鱼，团年饭做一道红烧鱼。那时候，家人们希望“年年有（鱼）余”，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。后来，生活改善了，对过年的奢望不再是大鱼大肉，而是稀缺的蔬菜。记得几年前，母亲曾买过三十多块钱一斤的新鲜蒜苔。我看着那一小捆湿淋淋的蒜苔，拉着母亲说好贵，母亲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坚定地买下了。“过年嘛，一年就一回。”母亲小心翼翼地把蒜苔放进篮子里。

“忙年”是对新年的一种虔诚和敬畏。小年一过，菜市场闹腾得更欢。归家的游子，返乡的人群，回乡过年的人们，汇聚到菜市场，感受市井烟火。他们或购买菜品，或置办山货，或品尝特色早餐，菜市场不只有琳琅满目的菜品，还有各类土特产、地方特色小吃，像炒米粉、碗儿糕、小笼包、芝麻饼……每次回县城，我都要去菜市场吃早餐，一笼小笼包、一笼“竹溪格格”（粉蒸排骨），或一盘炒米粉、一块碗儿糕，一顿丰盛的早餐。那种香酥的芝麻饼也让人回味，父亲曾在菜市场给我买过几次芝麻饼。吃的是家乡味道，享受的是人间亲情。

人们一边吃着美味早餐，一边盘算着春节该操办哪些“舌尖上的味道”。有的列好了清单，有的进了市场随看随买，鱼和鸡是少不了的，家家户户都会买，寓意“年年有余”“大吉大利”！

虽说“十里不同风，百里不同俗”，但对新年的期盼和愿望是一样的，大家都期盼着春节吃得开心，来年平安顺心。

二

小小菜市场蕴含着丰富的风土人情，又可以感受到浓浓的生活气息，让人们在生活百味与人情冷暖中释放情绪价值。这里是追忆童年的剧场，有儿时的味蕾、父母的爱意，有乡亲的问候、丰收的期盼。

走进菜市场，熙熙攘攘的人流中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，川流不息的问候声，讨价还价的调侃声，把菜市场的烟火气和人情味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
“今年在哪发财？”看到好久不来的顾客，菜摊主人热情地打问起来。

“瞎混呗。”顾客咯咯一笑。

“你那要是瞎混，我们只能喝西北风去。”装好菜，摊主不忘送上祝福：“过热闹年。”

顾客谦虚地回应：“年在你们那儿。”

一位大妈在摊位前购买豆食，笑嘻嘻地扫码付款，接过豆食，嘴里忍不住高兴：“儿子回来了，晚上要给他做一道豆食炒腊肉。”轻松的状态下，传递的是亲人团聚的欢乐和柴米油盐的快乐。

一位大叔买腊肉、香肠，要寄给远在城市的孩子。摊主羡慕地说：“看你孩子多有出息，大城市的人了。”大叔回应说：“好啥呢，一年到头见不到一面。”

几位归乡的打工人围坐在早餐店前，点了几笼包子和几碗米酒，边吃边聊，他们穿行于城市的大街小巷，虽然只是城市的过客，但也算得上城市的参与者和建设者。看到小城的变化和家乡的面貌，他们心里五味杂陈。“今年没挣到钱，明年不出门了。”“家乡更不好挣钱，不出门也没好办法。”

“年要过，日子也要过。”

“有钱没钱，回家过年。”

他们在对话中憧憬着祥和的春节和美好的明天！

三

县城的菜市场，就是一个琳琅满目的市集。菜品的丰富性和多元化，使得菜市场既有节日的繁华，也有日常的琐碎。想吃老家的熏豆干，去一趟菜市场，一定能买到；想吃农家自酿的豆腐乳，去一趟菜市场，一定能淘到；想吃龙虾海鲜，去一趟菜市场，也一定能满载而归……即使什么也不买，去菜市场逛逛，也能找寻到县城的文脉和记忆，体验小城的年味和真实生活。

人们的需求不是一成不变的，我们的“吃”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，菜市场也在顺应趋势、与时俱进。精品海鲜、精致蔬果、创意饰品，已成为菜市场的常备物资。

我更喜欢的还是传统小点心，伴随我满满的童年记忆。像传统的手工芝麻糖、玉米糖，总是让人欢喜。记得小时候，小年一过，家里就要打豆腐、熬制麦芽红薯糖。一大早，母亲就煮上一锅红薯，直到煮糊熬化，一大锅红薯水，最后只能熬成一锅底糖稀，糖稀盛在陶瓷盆里，第二天，盆里就是一层硬硬的深红色红薯糖。

母亲熬糖时，要放几条白萝卜到锅里，一个萝卜切成两块或四条，放到锅里煮，一般要煮两三个小时，萝卜才有糖味儿。我们趴在锅台边，看着萝卜在锅里欢腾起舞，口水顺着锅台往下流，直到母亲用一支筷子插住糖萝卜，递给我们，我们才心满意足地跑开，有滋有味地分享着糖萝卜。

满锅的红薯变成糖稀之后，母亲会将炒好的玉米花、米花、芝麻，拌上糖稀，和匀之后，用木器模具做成一块块麻糖。麻糖冷却之后，切成小方块，过年就可以装进盘子待客了。

我在县城菜市场经常看到这类麻糖，但不知道是不是自酿的红薯糖，有时我也会买几块尝尝，吃起来酥香甜脆，但好像不是小时候的味道，也许糖是一样的糖，但再也吃不出小时候的那种味道了。

四

讨价还价是菜市场的一道风景，也是小城的一种文化。

很长时间以来，小城的菜市场充斥着讨价还价声。不时有买家说：“老顾客了，便宜点嘛！”卖家回应：“哈了喂！我可是没多喊哦。”双方好像都不好意思起来，钱一分不少，菜一两不差。其实，讨价还价更像是程序和礼节，似乎有了这个前奏，买和卖才顺理成章。母亲曾为五角钱与摊主讨价还价，互不相让，我在一旁看着，悄悄对母亲说，“你争来争去，争不过商家的。”母亲依了我，钱没少给一分。果然，秤称得分量很足。

菜市场是一个人情冷暖的场景，在这里，品的是生活，比的是情份，讲的是诚信，较量的是人品。一买一卖中，一来一往中，一声一语中，彼此的信任和情谊建立了，生活的温度和暖意生发了。

从菜场到厨房，从菜摊到灶台，需求连着消费，既是烟火气，也是生活味。母亲在灶台前忙碌着，锅里的油滋滋作响，空气中弥漫着菜香，家人们聊着天、盼着菜上桌，“年味”大概就是这样吃出来的！

或许，这就是春节的意义，我们在一个个日子的拼接中打捞生活的原料，满心欢喜发酵、烹饪、酿制，在这一场从菜品到菜肴的奔赴中，新的一年有了更多奔头与盼头……

编辑：陈小艳